斜地洒在铺开的纸页上,照亮了上面岁月的刻痕。
我的手依旧稳定,握着细小的修复刀和柔软的排笔。
但修复的“道”,已然天翻地覆。
一本明代的《农桑辑要》,书页脆黄,边缘磨损严重,更有几处被蠹虫蛀蚀出大小不一的孔洞,其中一个孔洞甚至贯穿了七八页。
在以前,我会用最细腻的补纸,调出最接近的底色,一丝不苟地将这些“瑕疵”填补得天衣无缝,让书页边缘光滑如新。
现在,我的刀尖只在虫洞边缘小心地清理掉松动的碎屑,用极薄、极透的加固纸在背面轻轻衬托,确保它不再扩大。
那些孔洞的边缘,那些如同锯齿般的、不规则的磨损痕迹,被清晰地保留了下来。
水渍晕染开的墨色边缘,也不再被强行洗刷淡化,而是用特殊药水小心地稳定住,让那如同云霞般的独特痕迹成为书页的一部分。
前人在书页空白处留下的、潦草的批注墨痕,更是被视若珍宝地加固保护。
我的作品,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赞誉者有之,称我开创了“存痕派”,是真正懂得“与历史对话”、“让时间显形”的大师。
抨击者更众,斥我为“离经叛道”、“糟蹋古物”,是对修复师神圣职责的亵渎。
我置若罔闻。
争论于我,已如隔世之风。
我没有家庭,没有妻儿。
除了修复所的工作,我几乎所有的精力和微薄的积蓄,都投入到了一个匿名的慈善基金——“微光互助基金”。
这个基金没有华丽的宣传,只通过几个极其低调的社工网络运作,专门为那些突遭横祸——火灾、重病、意外事故——而瞬间陷入绝境的普通家庭,提供一笔及时的、雪中送炭般的援助。
每一笔款项的拨出,都伴随着一份简短得近乎冷漠的说明:“无需感谢,请努力生活。”
没有人知道基金的来源,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背后默默审核资料、拨付款项的人是谁。
那个由悔恨与负罪感共同编织成的巨大“结”,永远地、沉重地悬挂在我的灵魂中央。
它不再日夜尖叫,但它的存在感,比呼吸更清晰,比心跳更沉重。
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:我是谁,我曾做过什么,我灵魂的背面,粘连着多少陌生人的血泪。
平和与喜悦,如同沙漠中的甘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