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宗支者,应有序;避亲者,应有制。但制非一面之禁,更非断枝之刑。”
“今东宫所用人,皆以才入,不以血统判之。”
“若朝廷疑我偏私,可遣监察三署,逐案覆核。”
“若未得实证,而强行除名,则非肃亲,而为——削储。”
“削储者,疑其根;疑其根者,亦疑储之安。”
“若今日可禁我亲,明日可弃我名。”
全文没有一句愤怒之辞,却句句顶门而立。
最后落款两字:
刘据
不署“摄政”,不署“储君”,唯名署之。
这是挑明态度——不是以位争,是以身争。
你要我只做一个空壳太子,那我就让天下看到——太子可以不摄政,但不能无骨!
……
这封章递入紫宸之夜,汉武帝整宿未眠。
他反复摩挲着那两字落款,神情复杂难言。
良久,他忽而笑了:
“这小子——终于不听话了。”
“杨洪把他教得太好了。”
“好到……不再需要师父了。”
身后老内侍小心翼翼开口:
“陛下,要不要……驳回此章?”
“驳?”汉武帝摇头,“驳得了吗?”
“他不是在讲他的亲人,他是在讲‘太子’两个字能不能扎根。”
“我若真签了宗正那纸,就不是削他班底,是斩他旗帜。”
“这旗要是倒了——朝堂上坐的,就不是太子,而是‘摄事郎’。”
“朕不要一个摄事郎。”
“朕要的,是皇子之中最硬的那块铁。”
“能炼成的,就留下来。”
“炼不成的,就砸了。”
他将刘据亲章合卷,唤来御前笔吏,低声吩咐:
“明日转至中书台,记得告诉他们……”
“不批,但可存。”
“不准宗正寺再提‘禁亲’之议。”
“东宫人事,太子自定。”
笔吏记下,退下。
这一夜,皇帝终于落下了他执政三十年中,最沉默的一笔“放权”。
不是立储,也不是册封。
而是不再干涉。
……
翌日清晨,东宫接到中书传文,仅一行小批:
“内廷不议东宫人事,太子用人自裁。”
书吏将批文送至刘据案前。
他接过,展开,轻轻一笑。
“他退了。”
“不是被逼退。”
“是看明白了——谁挡得住我,是祸;挡不住,是器。”
他合卷,提笔在册上补写一句:
“辅政班底,三旬内重定。”
“东宫设内选处,自择人用。”
“凡才可堪事者,不问出身。”
“废旧而立新,不避诛心之说。”
……
这一日之后,太子东宫第一次主动开启大规模“内选”。
三十六名新人入录,十八人不再受六部调遣,直接听命东宫。
杨洪一手提拔的班底,正式完成过渡。
东宫之政,彻底从“老师内阁”,转为“太子亲政”。
消息传出,满朝皆惊。
而宗正寺,则在一日之内,将三位主事调离本署。
内廷小道私语:
“陛下未说话,便已动人。”
“太子,真的坐稳了。”
……
东宫堂后,杨洪收到小报一纸,只淡淡扫了一眼,便继续低头抄书。
书页旁,有一小印章,印上写着:
“据书印事”
——那是刘据亲自送来的,落款不署“东宫”,只署“刘某敬赠”。
他笑了笑,将印章收入袖中,自语一声:
“这才是你真正的东宫。”
“这下,我走得更远些也无妨了。”
汉历三月初五,天未亮,皇宫金枝宫内便早已灯火通明。
紫宸殿将启,今日,是太子刘据接任“摄政议朝”之后,第一次以朝廷主座之名出席满朝对策议。
此番并非家宴,而是朝正。
非如以往“辅政听章”,而是临朝问策,主位当堂。
六部尚书、九卿大臣、宗正列侯、外邦使者——皆列班于殿前。
这是刘据从太子变“储君”、再由“摄政”迈向“半君”的真正一步。
……
卯时初刻,钟鸣九震。
百官皆肃。
太子刘据缓步而入,着墨玉朝服,腰佩印绶,脚踏沉纹龙履,身后无一人随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