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下寂然。
这一句,比什么都狠。
你们不是查泄密,是在立靶子!
……
刘据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
良久,他开口道:
“记录官听令。”
“李志一案,经查无证据指控,堂前供述无错,笔迹无伪,副本合署,令全案——销。”
“另以‘宫中诬告成案者’,倒查送案之始,查宗正寺初录。”
“御前官转送无错,不问。”
“但——谁写的匿名函,谁传的莫须有,必须查清。”
堂下所有人心头一震。
刘据继续道:
“你们想送刀进东宫,我就让你们看着——刀从哪儿来的,我一寸寸送回去。”
“今日我不查你们是‘怀疑’,我查你们是‘造局’。”
“别以为我杨洪不在,我就成了摆设。”
“这东宫——轮不到你们试水温。”
他目光森冷,缓缓扫视四方:
“从今日起,东宫所涉一切内吏之任,改为太子直属签署。”
“不经内廷,不由宗正。”
“我要人,我自己提。”
“你们若再送人进我门槛,我便逐一送你们出京门。”
话落,震堂如雷。
一众官员全体低头,无人敢动。
……
这一天,长安街市无人不知:
太子刘据,首次动内廷,一审反咬,查源问责。
杨洪余人无罪,旧案销档;宗正寺被太子请出辅政体系,宫中权限重新划线。
“摄政”二字,今日方得真意。
……
而此时,紫宸殿深处。
汉武帝正在把玩一枚旧玉,神情淡淡。
他听完了内侍的回报,沉默了很久。
“他出手了?”
“是。”内侍低头,“且动作果决,半点不留情。”
“呵……”皇帝轻笑。
“他真以为,我只是在试杨洪的旧人?”
“我是在试他——能不能吃掉‘内廷的骨头’。”
“现在看来……”
他目光微沉,低声道:
“——倒还真咬得下。”
“那就,再加一口。”
三日后,宗正寺再度动笔。
这一次,不再是匿名告状,而是直接递上一封格式严整、措辞严厉的奏表。
标题赫然写着——
《请明定储位宗支章制,以肃宗谱之正》
正文看似例行规整,实则满纸刀锋:
“今太子摄政,朝纲归一,然其母系亲族多有身居要职,名为辅政,实涉私亲。”
“宗正请准,查太子母系所属亲族现任官职,凡有出仕者,一律退归本籍,禁五年内不得仕为京官。”
此章一出,群臣皆惊。
哪怕是在汉家旧制之下,“储君母族不得干政”也只是潜规默诏,从未明令。
而如今宗正寺将这一条写进奏表,分明是要在公开体系中“立一纸法”,将太子母族从朝局中彻底“剃干净”。
更狠的是——
此章并未送辅政堂,而是绕过东宫,直接投向紫宸。
……
刘据得知消息时,正于辅政堂处理三省三十案日审。
书吏低声在他耳边复述完原文,只见他指尖轻轻一顿,一页案宗停在半空。
“他们终于按耐不住了。”他冷笑。
“上次试东宫,这次试我身后的林子。”
“还真是好算盘。”
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招的本质。
杨洪走后,皇帝始终没有直接干预东宫,而是从“权力源头”入手,拔支削系。
你可以当太子,但你不能立班底。
你可以理政,但你不能拉帮结派。
皇帝要的,是一个可以“用”但不能“长”的继承人。
——一棵随时可以移栽的小树。
刘据缓缓放下案宗,吩咐道:
“拟章。”
“我亲自写回应。”
“东宫的宗法——我来讲。”
……
当夜,长安诸部皆未眠。
太子亲笔上章,题为:
《储君议支章议》
全文不长,但字字有锋:
“母系之家,有人仕于朝者,皆经吏部调任、礼部会试、刑部存档。”
“若因亲而废之,是令朝章变为门户律;若因储位而拒亲,是令天下子孙寒心于主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