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,案前送来两封任调函,一封来自兵部,一封来自礼部。
两部协同推荐同一人——卫郎许鸣,拟任中部都督使。
按例此任应由东宫批阅,但两封荐文均附上“圣前旧议”字样,意图绕开太子直接核准。
刘据看着荐文,眼神微沉。
他没有立即驳回,而是将文书转至案侧。
这不是一封调任,这是一次“阳奉阴违”的试探。
所谓“圣前旧议”,指的是皇帝生病前曾在内廷口头提及过人选,但未发正式诏令。
现在兵部与礼部联手提人,等于在传递一个讯号:
你虽摄政,终究不是“皇意”。
这不是一个人来试,是两个部试。
杨洪若还在前厅,必能一眼识破,借此反击。
但他不在。
而这一次,他也不会出手。
刘据知道——这,是他必须独自应对的一局。
午后,辅政堂例行议事。
刘据没有立刻处理任调,而是先召六部辅议入席,提出另一件事:
“东南边仓督办未满,需速补。”
“请三日内,各部推议人选。”
这句话,看似无关,却实则为“先发制人”。
你若抢我调令,我便先行一步,逼你表态。
果然,工部、刑部、太常迅速回应,各拟一人。
而兵部与礼部,却无一字复命。
第三日,刘据亲赴礼部。
兵部尚书韦崇借故“外省调阅”,不见。
礼部尚书李广迎于偏厅,话不三句,便引向皇帝旧议:“许鸣之才,陛下曾言可堪大任,太子若有顾虑,不妨循旧意行之。”
刘据笑着回了一句:“旧意既无笔,何以为法?”
“如今太子摄政,诸事照制,不照忆。”
李广脸色微僵,旋即笑道:“殿下讲法,自无不可。”
刘据未再多言,只起身离席,拂袖而归。
当晚,他命书吏起草调令两份,分别针对东南边仓与中部都督。
前者照常定人,三署联合推举之下择定人选;后者,则在任命书尾加了一句——
“兵礼二部荐者,虽有才名,然无明旨所据,且无律可循,暂缓启用。”
“若两部仍主其人,当请上奏,转请陛下亲定。”
这两句话,等于明刀。
你敢拿“皇上旧话”压我,我就请皇上亲口说。
不准你再用“模糊地带”行事。
消息一出,朝堂震动。
礼部、兵部两署一夜之间收回所有同类“旧议人选案”,主事者私下议论纷纷:
“太子这是……真接手了。”
“这不是杨洪在后面撑,他这是自己出剑。”
而在东宫,杨洪得知此事后,只在书案下写了四个字:
“权出不回。”
他终于放心:刘据,真正成了。
次日朝议。
礼部尚书李广在御史台前口头请示:“太子驳令,是否须得陛下口批?”
话刚出口,御史中丞尚未答话,太常卿沈持起身,言辞如锋:
“摄政既定,章令已出。”
“陛下既委政于太子,则太子之命,即为君命。”
“若事事请旨,何为摄政?”
满堂肃然。
李广沉默,御史中丞亦未表态,只淡淡一言:“留案中观。”
此语一出,相当于默许太子裁断。
刘据坐在高台,面色不变,心却沉稳如铁。
他知道,这场小试,不是胜在制敌,而是让所有人知道:
你可以不服我,但你必须守我的章。
傍晚,东宫前庭,杨洪缓步而来。
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亲至正殿。
刘据快步迎上:“先生今日竟来了。”
杨洪望着殿前暮色,道:
“我本不来。”
“可你第一道独断之令落地,我总得来看看——这座储殿,稳了没有。”
刘据沉声应道:“我还没赢,但我不会退。”
杨洪轻轻一笑:
“你若真肯负担,我便真能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