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要在把柄之外,还留一根缰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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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洪将案上的所有卷宗合拢,单独拎出一份。
那是来自北郡的一桩“典吏自杀案”。
并不复杂,牵涉不广,但奇在案尾附有一封私信:
“臣以为,地方官已习东宫问事,然朝中未见明确建制,诸吏将来难执律典而动,恐有惧意。”
这封信,是一个警告。
地方已经接受太子为实际执政者,可朝中若迟迟不发“立储”之命,将来一旦有异事,谁来背责任?
杨洪知道,该再推一步了。
不是推给皇帝,而是——推给百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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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日后,东宫发出一纸《储执事律建议书》,分送兵部、礼部、太常三署,署名不是太子,也不是杨洪,而是“辅政堂”。
内中第五条极关键:
“摄事者当有执印之权,印非为人设,而为事设。”
“今东宫已代为理事,请定执政临印四式,留案有据,堂署可查。”
这就是逼宫的第二步。
你不给封号,我就建制度。
你不封储,我就造出“储君在位”的形式体系。
你若再不言,那所有人都会默认:太子,已是事实之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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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不其然,当书送兵部第三日,皇帝终于发话。
并非召见,也非驳议。
只是命御前侍笔转一句:
“太子听事,不得独署。”
“凡事仍须辅臣引呈。”
这是一次警告。
杨洪收到这句话,放下笔,盯着那短短一行字,眼神渐冷。
“他动了。”
刘据有些迟疑:“是不是我们走得太快?”
杨洪缓缓摇头:“不是太快,是他怕太顺。”
“他怕我们一路做下去,最后就变成——逼他发诏。”
“所以,他要提醒我们,这里还不是我们的朝堂。”
“哪怕你执事,也得‘呈’。”
刘据垂下头:“那……我们是退,还是再等?”
杨洪沉吟片刻,终道:
“再等。”
“再推一案,再送一次,再看他能忍到哪一线。”
他起身,走到案前,翻开卷宗,将北郡那封信重新提起,补了一句:
“若无明诏,则事不具形,责不归位。”
他把这句话圈了起来。
“我们得让他知道,不封,不是节制,而是危险。”
“若再不定,那就是陛下自己——放下了缰。”
紫宸殿中,汉武帝合上案前最后一卷奏本,眉心微皱。
御前老宦低声问:“要不要退回东宫那份摄事提案?”
他没有立刻答话,只抬手挥了挥。
“东宫走得太顺,不是他们有多高明,是下面的人……都已经站好了。”
“再不立,他们就会自己动。”
“可朕还没准备好。”
他望着殿门之外的昏灯夜色,喃喃一句:
“杨洪到底想逼朕做到哪一步?”
长安三月,宫柳初绽。
皇城内外却无人赏春,皆在观局。
自从太子启用“辅政堂”理事,东宫调度案牍日增,从六部到地方,再至中书台副卷,一波接一波如泉水倒灌。
有礼不敢拒,有法不敢违。
官员们心知——太子已不止“在位”,而是在用。
所有人都在等皇帝开口。
可皇帝始终不开。
杨洪等到了第三十三封卷宗送.入,才终于决定——不能再等。
这天,他召集东宫三位主事讲臣,送出一封看似普通的内部咨文,题为:
《关于储君临政期间责任归属的问议》
送至太常、刑部、御史三处。
正文不过百余字,却重点写了一句:
“摄事若无令册,临事无明诏,若有谬举,太子当否承其咎?”
这一问,如石落深潭。
不是质疑太子,而是向皇帝发问:
你不说“立”,出了错,我们要不要担责?
我们能不能担责?
这不是挑战,而是逼问——你不封名,却让人做事,是不是想让我们“担风险不担权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