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到府中,衣尘未解,立于府门前良久。
郑广迎出,看着他脸色憔悴,问了句:“一路顺利?”
刘旦没有回答,只问:“朝中有何事动?”
郑广答:“东宫的《储律》第六章已过三审,中书送.入太常堂,百官备签名录,尚差兵部一批复审。”
“其余呢?”
“御史台近日提议,储君应有独立听政厅,分理辅政之事,太常附议未驳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左中郎将裴迁日前上书,请立太子,以安朝纲。”
刘旦笑了,声音轻得像是风吹过断枝。
“他们急了。”
郑广低头:“他们只是顺势。”
“你在南郡一无所成,这个局就成了。”
刘旦走进内厅,一言未发,独自饮下一盏冷茶。
茶未凉,心已寒。
他终于明白,杨洪从头到尾没有打算与他争。
他只是站在那里,静静看着朝堂一步步转动,然后——他自动被推下了局。
这不是谋,而是“势”。
比谋更狠,胜无血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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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中并未因三皇子归来而有任何明旨。
杨洪却早已作出安排。
第二日清晨,东宫宣布启用“辅政听事堂”,设值日讲政三席,辅佐太子日理案牍。
这一举,不是授权,而是试权。
杨洪知道,皇帝不说话,不代表没有默许。
他们要的,不是那一句“封储”,而是让整个朝廷先一步动起来。
你不立,我便“预立”;你不言,我便“事先而为”。
一旦太子开始分理政务,哪怕只是一案、一词——那“储君”二字,便不必由口中说出,而是写进现实。
刘据对此有些犹疑:“这样动得太快,会不会……”
杨洪打断他:“不是动得快,是不能再慢。”
“你若等着那一道诏书,可能永远等不到。”
“你要做的,是让所有人都在你‘未被宣布之前’,就已经接受你——作为太子。”
“到那时候,皇帝也只能说一句:既然都做了,就算了。”
这才是“逼立”的最高明处。
不是争,而是压。
不是请,而是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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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刘旦此刻在府中却陷入真正的困境。
他不能出门——一踏入朝堂,便等于再度入局,众臣皆避。
他也不能奏言——一开口,便会被问一句:“殿下此番南巡,有何成效可述?”
他什么都不能做。
如困兽入笼,怒不得,逃不成。
他只能坐着,看着外头一桩桩、一道道新制渐落:
太子设案堂、定听政节律、调东宫讲臣入主办署。
再之后,连吏部都送来一封“东宫内议人选名单”,署的是“辅政名额预拟”,盖着兵部转批章。
连他府上的旧人,也开始以“外差借调”之名,转入其他六部效力。
他在失人,在失声,在失地。
郑广看着这局势,也只得摇头:
“殿下,是时候退了。”
刘旦冷笑一声:
“退?退去哪里?”
“退出朝堂,连墓志都不会记我一句‘皇子’。”
“我若不在,他们就是正。”
“可我若在……他们才会心里不安。”
郑广神色一紧:“你还想做什么?”
“做我该做的。”
刘旦站起身,眼神已不再沉静。
“杨洪封我路,我就逼他让出口。”
“若他真想东宫稳,那他就得主动说——我不该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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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,一封密信由刘旦府中送往兵部旧营。
署名用的不是他,而是江充的旧字样。
信中只言一句:
“江南一线,三人可回。”
次日,杨洪便得信。
他未动声色,只在东宫案前召集三名旧部,将一封调令塞入档底,缓缓言道:
“从今日起,凡有东宫案底未列者,不得再入政。”
“一人动,我撤十人。”
他要的不是抓,而是“堵”。
你若敢动兵,我就把你所有人脉连.根拔除。
不兴风,却断根。
不出手,却绝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