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长安风更紧,朝堂气氛更为凝重。
江充搜宫失败,虽面上风平浪静,实则心中惊疑交错。他知杨洪非寻常之辈,但也坚信——东宫绝不会毫无破绽。
除非杨洪早就料到了这一切,并将所有破绽都藏了起来。
而杨洪,正是要他继续这么想。
他已准备好——最后的“证据”。
东宫讲学堂后院,一处废弃偏屋之中。
杨洪一身素袍,静静地站在屋内,目光落在地面一块松动的青砖上。
“东西就藏在这下面,旧术残页、木偶蛊像、兽骨与血染布帛。”
他望向随侍而来的两位门客:“明日,江充必将回宫复查,你们要做的,只一件事——‘惊慌’。”
“不可解释,不可澄清,只需慌乱、回避、窃窃私语。”
“这世间最可怕的,不是证据本身,而是‘态度’。”
“你们要让他‘看到’,他想看到的。”
二人抱拳应命,退下前还忍不住道:“先生,这会不会太险了?”
杨洪目光不动:“不险,不成局。”
翌日清晨,御史台突入奏本,称有“东宫宫人匿名告密”,指杨洪等人在后苑偏屋中私藏巫物,自太子入主以来已藏匿多年。
江充得此“匿名信”,顿时精神振奋。
他直奔东宫,再度请求复查。
汉武帝虽心存疑惧,却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——
“让他查。”
江充再次领旨入宫,兵分两路,直取后院偏屋。
此刻,杨洪已安排好的门客四散佯装惊慌,一人偷偷掩门,一人踉跄跌倒,一人失声道:
“糟了,别被他们翻到……”
话音未落,江充已眼神一亮:“搜!”
果不其然,地砖被掀开,露出一卷布包,内中赫然是数页染血纸书,上有“生魂借炼、白骨换灵”等可怖咒语。
另有陶制木偶,釘针于腹,并贴着一个用血涂抹的小纸人,上书“肃灵·充”。
江充面色大变:“这是……以我为祭?”
他怒极反笑:“好!好一个东宫,好一个杨洪!”
他不再迟疑,当即封箱,快马加奏:
“东宫藏巫蛊图、制术器、行伪祭!”
“证据确凿,意图不轨,请陛下定夺!”
紫宸殿。
汉武帝翻阅江充送来的物品,脸色铁青。
纸人上那“肃灵·充”四字犹如利刃,刺入他的神经。
他深知江充有私心,但那陶偶、咒书、伪血的逼真程度,再配合数名门客的“惊慌供词”与“宫人密告”,无论真假——这一刻都已形成了压倒性的“事实”。
“杨洪……你太大胆了。”
他看向那封太子供册,手指微微颤抖。
“传令——即刻软禁东宫,封锁出入。”
“太子及其门客,皆不得离宫半步。”
“御史台接管东宫事务,听调不听令!”
圣旨传至东宫。
刘据接过诏书那一刻,双手冰冷,脸色煞白。
“软禁……?”
“父皇……真的动手了。”
他喃喃低语,一身王服仿佛压在他肩上如千斤之重。
他转头看向杨洪,神情复杂而痛苦:
“先生……你说过的,只是假局。”
“可如今,这局……变成真了。”
杨洪望着他,良久未语,最后轻轻开口:
“是。”
“可若不是假局成真,我们,怎能逼出真正的敌人?”
与此同时,宫外风雨骤起。
“太子藏巫蛊”的消息迅速传遍市坊街巷。
文士唏嘘,道贩惊呼,贵族观望。
有人高声咒骂“妖孽惑主”,也有人低声猜测“是有人要断太子路”。
更有清议文人写下:
“太子仁弱,遭党陷之厄;杨生机深,恐自误其主。”
而中宫之中,李美人斜倚妆榻,望着窗外杏枝微风,嘴角缓缓勾起。
“这一子,他果然还是落了。”
她轻声道:“杨洪,才情有余,胆气过盛。”
“接下来,就让你看看,什么叫真正的‘宫中手段’。”
夜晚,杨洪独坐屋中,火光映照他冷峻的侧影。
东宫已被全面封锁。
他知道,江充这一击,虽由自己设引,但力量远比想象中更猛——
陛下动了真怒。
“这一步,是我赌了命的局。”
“但只有东宫彻底坠入谷底,才能换来反击的空间。”
他目光沉静:
“下一步,该我动刀了。”
封锁令下,整个东宫仿佛被抽空了魂魄。
内侍步履沉重,门客噤若寒蝉,就连往日喜鹊盘绕的廊前,也变得寂静无声。
宫门之外,御史轮岗,昼夜不息。
这是最沉默、也最致命的局。
夜里,刘据独坐于案前,烛火映着他满面的疲色与困惑。
“杨先生……我们如今已被斥为妖邪之源,还有翻盘的可能吗?”
杨洪站在窗下,望着高墙上的月影。
他背对刘据,语气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。
“陛下动怒,只因‘信’,不因‘证’。”
“他要的从来不是证据本身,而是那种‘无法解释的态度’。”
“我们正是用这个‘态度’,让他彻底信了。”
刘据猛地起身,声音低哑:“可我们真被软禁了,朝臣侧目,天下皆疑!你让我如何自处?”
杨洪转过身来,神色沉稳,眼神里却燃着寒光:
“殿下,现在你不能急。”
“真正该急的,是江充——他还没有实锤我们,却已将所有底牌摊开,若我们反咬一口,他将无法再躲。”
“而那口,马上就会落下。”
他取出一封写至一半的折子,平铺在案前。
“这便是下一局的引信——”
“《东宫反疏》。”
“我们要奏的是:御史擅权、违法入宫、操控证人、伪造证物。”
“若能让中书令、御史中台中有一人附议,便能打破宫禁。”
刘据望着那封奏章,眼中重新浮起一点微光。
“杨洪,你确定——朝中会有人愿为我发声?”
杨洪笑了笑。
“是人,不愿踩倒东宫;可若是江充踏得太狠,便会有人起身,不是为你,而是为‘自己的位置’。”
他目光如炬:
“明日之前,折子必须送达中书台。”
“从这一刻开始,我们——不再防御。”
“我们开始反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