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未走东宫堂口,也未走中书台,而是由一名旧馆吏员,手持封函,亲自步入御前内殿。
密函之上,仅署四字:
“辅政已终。”
内廷总管接过,迟疑良久,却终未敢拆阅,转而以小木匣封存,呈至汉武帝面前。
当日午后,紫宸殿落雪。
汉武帝倚坐于榻,手握案卷,目光落在那封熟悉字迹的密函上许久不动。
他没有急着拆开。
他望着窗外雪落墙头,喃喃自语:
“你终究还是要走。”
“可这天下——真能只靠刘据一个人?”
他缓缓启封,指尖一页页翻过。
字未落锋,句不求情,却每一笔都写得沉稳克制。
他没有为自己邀功,没有罗列政绩,只讲一句话:
“太子已可独行,臣当退一步,以还其道。”
随后附有一份名单,写着三位新辅政人选,皆为过去半年中由刘据亲自提拔、东宫磨炼出的骨干之臣。
最后落笔,唯有一句:
“朝局初稳,人心初定。若再不放手,终成桎梏。”
汉武帝看完,良久未言。
内侍欲进茶,被他抬手拦下。
他将手中那封密信合上,轻轻扣在案前玉面之上,闭目低声道:
“你退了。”
“也逼我,退一步。”
……
同日,东宫接到宫中小批:
“准杨洪辞辅政之职。”
“其所荐三人,照录东宫辅议,听太子调遣。”
简短无比,却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。
消息一出,朝中哗然。
有人惊叹杨洪真的彻底抽身,也有人暗自庆幸那柄悬在头顶的“律刀”终于落鞘。
更有人暗自揣测——
杨洪真的甘愿退吗?
……
东宫内,刘据亲自送杨洪出旧馆。
这是杨洪第二次“正式离开”,却比第一次更安静,也更彻底。
“这一次,你是真走了?”刘据声音微哑。
“我若不走,天下怎么知道你能扛?”杨洪轻声道。
“可你走得太干净了。”刘据低声,“连一纸告别都不留。”
杨洪却笑:“我已不是东宫之臣,留下任何话,都是越界。”
“你若真要我留一句——”
他顿了顿,转身看着太子,目光罕见地带上一丝肃杀与冷厉:
“——那就留这句。”
“他们表面服你,是因为我还在。”
“我一走,他们就会试你。”
“谁第一个动,就是试刀之人。”
“你若不砍,就等着被吃。”
这句话落下,寒风猎猎,刘据只觉背脊一凉。
他点头:“我记住了。”
杨洪不再多言,拂袖而去。
他走出东宫,未乘车未骑马,只一人负手,从朱门之下,一步一步踏入街巷,归于长安人海。
……
而他刚走出城门之时,中书台忽然传出一纸密诏:
“令宗正寺查太子诸父一脉谱牒,复审旧支。”
这封诏,并未走辅政堂,而是绕道直下。
乍看之下,是整理皇族宗谱,实则——是一次极细致的探脉动作:
太子的亲戚班底,要被翻出来重新盘查。
这是谁的意思,谁都知道。
——皇帝动了。
不是不认太子,而是要“削支系”。
他不再否定主位,却开始动“副枝”。
……
刘据听闻此事,手中刚落下奏章,指尖顿时一紧。
这不是对他的打击,是对他未来“建立亲政圈”的封口!
杨洪刚走,皇帝就来了这一手?
刘据眉头紧锁,冷静片刻,忽而召来书吏:
“取出辅政六组各部成员档案。”
“从今日起,不再延用旧皇亲属官,不问亲疏,全部按绩补位。”
“有异议者,一律调出!”
“别让我明日再听到‘因支系不稳,事宜暂缓’这几个字。”
吏员惊骇:“殿下,这么做……会得罪人。”
刘据冷笑:
“我就是要得罪人。”
“他想拆我的根,那我就自己——种一片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