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洪披着青袍立在讲壁前,面前是一张展开的制令图卷,案上摊着三十七封来自六部的附议文案。
这些附议不是请封储君,而是请“立制护权”。
用词小心,措辞周全,却绕不开一个核心指向——东宫已摄政,若无明令在册,则天下法制失据。
这是继“以身论道”之后的第二轮体系进攻。
比起第一次以道德名义破局,这一次,是以“制度缺口”为由,向皇帝——讨一张“补丁”。
太子摄政三月,朝堂运转不乱,百官习令自如,连地方也开始将各郡政事主动抄送一份入东宫案簿。
杨洪清楚,这不是百官对太子的情感,而是对秩序的认同。
而他要做的,就是把这种“习惯”,变成“制度”。
刘据走进来,手中握着最新一份地方送.入的抄录卷宗。
他一脸疲惫:“又是南郡来的,说地方三官已照东宫册规布事,问是否可以按此入律?”
杨洪接过来,眼皮都没抬:“可以。”
“可我们都没发文,只是口头案式,他们就……”
“你讲得头头是道,人家听久了,便信了。”
“你坐得正,官员便以为你是那张椅子上的人。”
“你不是靠诏书得来的摄事,是靠——朝廷自己‘坐实’了你。”
刘据沉默片刻,低声问:“那皇上呢?他会怎么想?”
杨洪笑了:“他不想。”
“他不想面对这个局。”
“可局已经压过来了。”
那天夜里,杨洪单独召见太常卿沈持与礼部尚书姚仲。
三人围坐灯下,案前摊着储典草案第九篇:册命与印令调配之制。
沈持目光沉沉:“你是要从程序上,直接写下‘储君自有印’?”
“不是。”杨洪缓缓摇头,“我要写下——如果不封,那现有事实应被承认。”
“不是预设权力,而是记录事实。”
“你们只需在制文中留下空段。”
“陛下若肯补,那就是册封;若他不补,这段就是空白。”
“可它被写进去了。”
“留得白,就已成局。”
姚仲沉声道:“那你这是在……设局陷君?”
杨洪面无表情:“我是在让皇帝——自己落子。”
三日后,东宫亲自撰拟的《储典第九篇·摄事临权制度草案》送.入中书台。
文中无一句“太子”,无一字“储君”,却全是:
“凡代中枢理事者……”
“凡听六部章而可答者……”
“凡在东宫而其案无驳者……”
杨洪不写你是太子。
我只写:谁在干事,谁在处理案,谁的批命六部照办。
我不说你是谁——你自己坐成了谁。
卷宗一送,满朝哗然。
沈持在上批上写了一句:“此文为实录之笔,非推储之议。”
中书台主书以“存案待批”之名,转呈紫宸。
这一次,诏书没有来。
但皇帝终于召见杨洪。
这次不同于前。
他召的不只是杨洪一人,而是“以辅政名义”入殿。
等于是——以“事实太子”的身份,进来对话。
杨洪入殿时,察觉座位已非往日一人跪对,而是设了“陪席”。
皇帝坐在高台之上,左手把玩一枚墨玉,面色如常。
“你做了件了不得的事。”他说。
“不是做事,是写事。”杨洪恭敬道。
“写了就是事。”
“可这些‘事’,朕还未允。”
杨洪答得毫不迟疑:
“可陛下亦未止。”
这句话轻飘飘,却重得让殿内空气都凝住。
汉武帝盯着杨洪看了许久,像是在重新认识他。
“你到底要朕做什么?”
杨洪跪下。
这一次,他低头很久,才缓缓开口:
“臣要陛下落笔。”
“不为太子,不为臣等。”
“为天下定秩序。”
“为百官定去向。”
“为未来的皇位,立一个——起点。”
“不是让您退,而是让这个朝堂知道,主位不是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