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旦眼神微动,低声冷笑:
“主动?我若现在认输,就是承认我想借兵。”
“可若不认——”
他盯着案上空白的策纸,忽而坐下:
“你说我不会讲策?”
“我就写一封,送进御前,看他杨洪怎么接!”
五日后,皇宫中书台收到两封奏议。
一封署名“东宫”,一封署名“三皇子府议事堂”。
两封皆为《皇子兵权论》。
前者文约意远,后者词锋凌厉。
杨洪望着两份纸卷,轻声吐气:
“他终于出手了。”
他起身看向刘据:
“殿下,接下来,不是我讲,是您——得站出来。”
“讲不是谁能调兵,而是谁能担兵。”
“这场战——您亲自来打。”
刘据握紧那份纸,第一次没有躲避,而是坚定地应道:
“好。”
“这一仗,我来。”
杨洪望着刘据沉下的眉眼,一时间竟有些怔住。
这不是他第一次让太子站出来,却是第一次,刘据没有犹豫。
没有问风险,没有顾忌得失,只是一句“我来”。
这一刻,杨洪忽然觉得——自己的所有谋划、退让、布局,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“主人”。
“殿下。”他低声唤道,“接下来,您不能只是回应。”
“您要先发声。”
“不是被动回应杨洪的策案,也不是与三皇子争口舌之利,而是——给天下一个答案。”
刘据点头:“我明白。”
他将那份《皇子兵权论》重新摊开在案上,端正坐姿,缓缓提笔,在落款之前写下六个字:
“太子刘据亲阅。”
杨洪看着这六个字,终于微微一笑。
“好。”
“这一场,不再是我与三皇子的较量。”
“是太子——与未来的较量。”
窗外雪势渐弱,阳光穿过檐角的金瓦,洒在堂前石阶上。
一场真正属于“储君”的登场,正在悄然逼近。
太子亲笔署名的那一刻,杨洪便知,局势已然不同。
此前的每一场争斗,他都是替太子挡在前面、讲在前头,可从这一刻起,刘据必须亲自握笔、亲自出声。
这是登位之路真正的起点。
也是皇帝和天下人第一次,直面“这个太子”。
杨洪吩咐下人:
“今夜,不设案、不改文,不开讲堂。”
“明日申时,太子亲登讲坛,题目——《兵出有名·何为储德》。”
刘据抬眸,缓缓吐出四字:
“以身论道。”
东宫灯火不再通宵,而是静候一战。
因为他们知道——讲的不止是兵,更是太子之心,天下之名。
申时,太学西堂,百官云集。
一张朱红长案摆在中央,两侧依次列席者,包括太常、礼部、兵部、御史、少府诸官,甚至连中书台亦派人旁听。
案前设二席,一为太子刘据,一为三皇子刘旦。
今日,不是廷议,也不是审策。
是“讲道”。
朝无明旨,帝未发诏,却因一份《皇子兵权论》掀起波澜。
众人都知道,今日的争,不止是文,不止是兵,而是——皇位。
刘据并未着太子朝服,只着素色常袍,长发束冠,身形笔直。
他站起身,向满堂众官一揖,开口第一句便不讲兵,而是:
“今日之讲,非为辨兄弟之争,非为夺皇心之宠,而为一问。”
“太子者何?皇子者何?”
满座静默。
刘据缓缓转身,在案上展开一卷帛书,抬眼道:
“先帝有训:储君以德为先,以制为基。”
“故先议者,多在才德。今日,臣子斗兵之制,愚以为,应反本而问一言——何为‘德’?”
“德,不在避兵,而在知兵何时不可动。”
“德,不在不权,而在知权何时不可为。”
“若以为凡储者不可问兵,不可识兵,不可布兵,则若有外敌,皇子亦不得提剑而前,岂非愚制?”
“若又以储者得自设兵线、私养旧部,则一朝权在,万人从其言,朝无禁,法无界,是为祸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