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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缢之鬼 全集

酒病诗愁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0是夜大雨倾盆,山林间仅有一片雨打树叶哗然之声,天地之间就连一抹月色也无,黢黑一片。燕九就在雨中伫立,似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,仰着头,任由雨水冲过面庞。直至身侧树丛有些微不易察觉的动静。燕九侧头看了看,心想,莫不是山虎?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似是终于觉着冷了,握紧手中的刀,顺着咫尺可见之路,向山上走去。他记得山上有个破庙,或许可以挡雨。1庙是前朝的某一位公主盖的,公主虔信佛道,据说请了几位名噪一时的诗人题诗,彼时香火旺盛,香客络绎不绝。但也不过四十多年,那位公主早已在乱军马蹄下香消玉殒,题着诗词的墙壁也随着陈旧破裂。上头那些名词佳句东掉一块西缺一字,剩的不多了。但好在,燕九识字也不多,借着那电闪雷鸣吃力地辨别,最终也只认出了一个字:孟。...

主角:燕九热门   更新:2025-05-29 17:2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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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燕九热门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自缢之鬼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酒病诗愁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0是夜大雨倾盆,山林间仅有一片雨打树叶哗然之声,天地之间就连一抹月色也无,黢黑一片。燕九就在雨中伫立,似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,仰着头,任由雨水冲过面庞。直至身侧树丛有些微不易察觉的动静。燕九侧头看了看,心想,莫不是山虎?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似是终于觉着冷了,握紧手中的刀,顺着咫尺可见之路,向山上走去。他记得山上有个破庙,或许可以挡雨。1庙是前朝的某一位公主盖的,公主虔信佛道,据说请了几位名噪一时的诗人题诗,彼时香火旺盛,香客络绎不绝。但也不过四十多年,那位公主早已在乱军马蹄下香消玉殒,题着诗词的墙壁也随着陈旧破裂。上头那些名词佳句东掉一块西缺一字,剩的不多了。但好在,燕九识字也不多,借着那电闪雷鸣吃力地辨别,最终也只认出了一个字:孟。...

《自缢之鬼 全集》精彩片段

0是夜大雨倾盆,山林间仅有一片雨打树叶哗然之声,天地之间就连一抹月色也无,黢黑一片。

燕九就在雨中伫立,似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,仰着头,任由雨水冲过面庞。

直至身侧树丛有些微不易察觉的动静。

燕九侧头看了看,心想,莫不是山虎?

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,似是终于觉着冷了,握紧手中的刀,顺着咫尺可见之路,向山上走去。

他记得山上有个破庙,或许可以挡雨。

1庙是前朝的某一位公主盖的,公主虔信佛道,据说请了几位名噪一时的诗人题诗,彼时香火旺盛,香客络绎不绝。

但也不过四十多年,那位公主早已在乱军马蹄下香消玉殒,题着诗词的墙壁也随着陈旧破裂。

上头那些名词佳句东掉一块西缺一字,剩的不多了。

但好在,燕九识字也不多,借着那电闪雷鸣吃力地辨别,最终也只认出了一个字:孟。

也不知是诗人的落款,还是诗句里的内容。

燕九终归是对诗句不感兴趣的。

燕九本欲借庙躲雨,但庙还是太破了,便连门扉都破烂不堪。

燕九都不必推门,风大了些,那门扉便摇摇欲坠。

但他还是走进破庙中。

——至少这破庙不小,再往里走些,便不会有风雨侵入。

风雨呼啸之声便隔绝在寺庙之外,燕九这才抹了脸上雨水,往里头走去。

一路上踩到不少碎石瓦砾,还有一些断裂的木头。

燕九便摸索开那些碎石,再拾捡几根干木头,随意几刀劈成几截,便成了一个柴堆。

燕九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,虽是贴身放着,但还是多少浸了水。

他小心翼翼地捧着,吹了好久,浑身战栗,最终才莹莹亮起些微火光来。

燕九起了火,驱逐了周身寒意,才有心思打量四周。

他原是身处庙宇正殿,周遭还有散落破损的蒲团,抬头看,那断了一手的佛陀正慈悲地俯视着他,再低头神龛上的香烛东倒西歪,贡品早已腐朽不堪。

佛像之后有一块黄幕遮掩,应当是通往寺中厢房罢。

燕九没兴趣往厢房去,捡起蒲团,撕开上头布料丢进火中,能让它烧得更快些。

火越烧越大了,燕九脱下身上淋湿的衣物,赤着上身坐在火边,他眸中映着那跳跃火光,火光映出他脸上斑驳血迹。

燕九手里仍握着那把刀,身上却
渐渐有了暖意。

雨渐渐停了。

倾盆大雨,终究变成落在瓦砾上滴答的声响。

今夜就在这破庙暂且休整片刻罢。

就在他昏昏沉沉欲睡过去之时,那黄幕后传来一个声音:“雨停了,这里并不安全,施主快些离开罢。”

燕九吓醒了,弹起身来,警惕横刀身前,看向那黄幕。

这庙内分明没有人,莫不是这破庙厢房里还住着人?

燕九目光凛然,厉声发问:“你是什么人?

为何躲躲藏藏?”

那黄幕后的声音顿了顿,似是轻轻叹了口气,才无奈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我已非人,是困在此地的吊死鬼,在此等待替身。”

燕九听罢浑身一颤,警惕地捡起一根柴火,向黄幕后扔去。

那幕布随之轻动,柴火滚了几圈,熄灭了。

但在熄灭前,确实没映出幕布后的影子来。

那吊死鬼道:“你看。”

燕九不禁悚然,抿着唇紧蹙着眉,退了一步,似是想离开,但最终却莫名停下了脚步。

过了一会儿,他举刀指着那幕布:“照你所说,你是寻找替身的吊死鬼,应当趁我睡着取我性命,为何要叫醒我让我离开?”

吊死鬼道:“人生而不易,我虽为鬼怪却不愿夺人性命。”

燕九闻声眼眸微颤,就连气息都凝滞了。

他不禁往那块幕布走了一步:“你是……为何?”

吊死鬼道:“不忍心。”

燕九沉默了很久,最终放下了刀,坐回火堆旁,道:“我今日就借宿于此了。”

吊死鬼惊讶道:“施主你这……山中有虎,此时离开我定命丧虎口,与其喂那畜生,倒不如死在鬼手。”

燕九随意瞥向那幕布:“再者,你不说你不忍心杀人么?”

吊死鬼迟疑了很久,最终道:“借宿也可,但幽明异路,施主不胜阴气侵袭,我不胜阳气灼烧,均不得安宁,不如约定今日以此幕布为界,各居一隅,不要靠近彼此。

可好?”

燕九听罢抿了抿唇,最终答应下来。

2柴火烧得噼啪作响,雨又大了起来。

燕九听着那雨声,望着火光,心道还好来借宿了。

兴许是与一只鬼同处一室,燕九没了困意,别过头看那黄幕,良久,开口问:“你是怎么死的?”

吊死鬼道:“我是吊死鬼,自然是自缢而死。”

燕九皱着眉,似乎这理所当然的一个理由惹得他哪里不快
似的。

他摩挲了一下刀柄,又问:“为何要自缢?”

吊死鬼颇为羞愧地笑了笑:“不怕施主笑话,我化鬼后已忘却生前之事,也不知是为何自缢。”

燕九听罢,沉默得更久了,似是觉得没见过这么蠢的鬼。

不会害人杀人便罢,就连自己的死因都忘了。

他再开口时,声如蚊呐,意味不明地道:“难怪。”

吊死鬼此刻又道:“但想来我既是自缢而死,生前应当不是什么有骨气的,这般轻易就舍弃了自己的性命。”

燕九眉头皱得更紧了:“不是说不记得了么?

怎的就说自己没骨气?”

吊死鬼说:“世上自缢,有如忠臣为国为君尽节者,有如情势所迫、更无求生之路者,阴司鬼差便会怜悯其情非得已,带他们入轮回。

但若是尚有一线生机可存活于世、却轻率地断送自己性命之人,便是违背了好生之道,要于尘世困顿,直至寻到替身。”

“我虽没有记忆,但阴司鬼差并未带走我,不恰恰证明,我便是那后者么?”

燕九听罢,用力地攥紧了拳头,似乎很是愤愤:“这规矩好没道理,一人在这世上受尽折磨、痛苦非常最终以死求得解脱,却还要被他们三言两语便定下罪责、困囿不得解脱!”

吊死鬼听他这般义愤填膺,解释道:“毕竟舍弃的是母亲忍受分娩之痛换来的性命,受些罪责也是应当的。”

燕九神色愈发烦躁起来,指腹用力按压着那刀柄纹路,按得疼痛仍不肯松手。

好半晌,他阴沉沉地道:“这世道吃人,多得是痛苦万分自尽之人,莫不是世事纷扰、受尽折磨也是他们的错?

莫不是苛捐赋税、战火烧天也要算在他们头上?”

吊死鬼听了此话,迟疑地道:“这……怕不能这般算。”

燕九反问:“那你说该如何算?”

吊死鬼一时间答不上来,燕九便觉着不快了,扯过自己湿漉漉的衣物铺在灰尘遍地的地上,便侧躺上去,背对着那黄幕,一副大有这般睡过去的架势。

见状,吊死鬼不知他在生什么气,自缢后被困在此地的人是自己又不是他。

吊死鬼似乎很是无奈,又似乎是叹了口气,没再说话。

燕九紧攥着衣物,烦躁地想,一个死鬼怎么会叹气。

他合上眼睛。

3燕九难得做了个梦,梦里大雪漫天,他似
是只有七八岁的光景,瘦骨嶙峋、饥肠辘辘地缩在母亲怀中。

而那个同样瘦得双颊凹陷的女人双瞳无光地靠在树下,一双枯枝般的手垂在两侧,已经没了气息。

但燕九依旧缩在她的怀里,似乎想借此焐热那渐渐冷却的身躯。

周遭也有这般衣衫褴褛的人,各个形容枯槁地跪在地上,祈求过路人施舍一口饭吃。

燕九已经很久没吃饭了,但他没力气动弹,就连磕头都做不到,便也讨不到饭。

只能缩在母亲怀里,怕是再过几日,便会同母亲一般没了气息。

过路人常指指点点,燕九只能听见一两句,“灾荒战乱”。

他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,自然也不知,这便是让他们母子流离失所,饿死街头的罪魁祸首。

有人看他可怜,在他母亲尸首前丢了几枚铜板,可不等他伸出手去捡,便被周遭同样乞讨的人抢去了。

燕九抢不过,便又缩回了母亲怀里。

他只觉得冷,饿,就在他神志不清地昏过去前,一件打着补丁的斗篷将他裹了起来。

暖、暖得他有些疼。

让他想起了母亲的怀抱。

可母亲的怀抱已经变得冰冷。

他伸出手想去够母亲,抱着他的人少年身形,却稳重坚定地说:“放心,我会将她妥当安葬。”

燕九听罢,终于坚持不住,饿昏了过去。

4次日天刚破晓,燕九便醒来,火堆已熄。

他捡起自己干燥的衣物穿上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掀开那黄幕,黄幕后并非厢房,而是一面墙壁,墙角躺着他昨晚扔过来的柴火。

燕九死死地盯着那柴火,不知在想什么,最终他放下了那黄幕,转身离开。

回到山下镇子里,燕九一气买了不少干粮,又找了个摊子吃了碗素面,他狼吞虎咽,似是梦中那饿意如蛆跗骨,让他害怕。

<旁边那桌有人在议论些什么,言语间皆是畏惧非常。

燕九听见了“灭门复仇”等字眼,他面色不改,继续吃着自己的面。

等吃完,燕九招呼老板过来结账,正巧他们说到了一个姓孟的书生。

“这贪官干了多少恶事,现下算是遭报应了,你们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孟生?”

“孟生?

不是前些年科考舞弊那人么?”

“孟生文采出众、品行高洁,怎会舞弊?

那都是这贪官栽赃陷害,只因孟生不
愿为他儿子代笔,他便记恨上了,后来他儿子舞弊一事东窗事发,他便将罪名栽赃到孟生头上。”

“不仅如此,我听说那孟生在狱中受尽刑罚,一条腿都被生生打断了,右手手指都被切掉几根,生生屈打成招啊。”

“是啊,好在那年公主出嫁,圣上大赦天下,不然孟生就被处死了。”

“孟生活下来了?”

“哎,这孟生运气也不好,出狱没多久,全家便起了一场大火,无一生还呐。”

燕九静默地听了良久,才把钱掏出放在老板手里。

起身,戴上斗笠和买的干粮离开了镇子。

5燕九回到庙中,拿出市集买的笤帚把大殿稍加清扫,在外头的瓦砾堆里找了几块完整的砖瓦,爬到屋顶稍作修缮,好歹不漏水了。

忙活完这些,便去山林中砍了一堆柴火,又在地上铺上了一层枯草,勉强算作床榻,大有要常住的意思。

夜色降临,他便燃起火堆,拿着镇子上买的干粮一点点吃了起来,目光却落在那黄幕上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
等他把那干巴巴毫无滋味的饼吃了大半后,黄幕后终于传来了那吊死鬼惊讶的声音:“施主,你为何还在此?”

燕九这才收回了死死盯着黄幕的目光,道:“我无处可去,再借宿几日。

放心,我就在这里,不会靠近你,不会碍你的事。”

吊死鬼道:“可我终归非人,施主若是长留,对施主不利。”

燕九轻嗤了一声:“左右我在这世道也活不了多久,你能对我不利到哪去?”

吊死鬼闻言,问道:“施主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?”

燕九扭头看向那黄幕,即便他把火烧得又旺又烈,上头依旧映不出一丝半点的影子。

燕九终于觉着嘴里的干粮无味了,他随手把干粮丢回包裹里,随意道:“有人追杀我。”

吊死鬼一惊:“是什么人?

山匪?

还是仇敌?

可需报官?”

燕九听了好奇问他:“你为何会这么想?

万一我才是山匪,我才是恶人,追杀我的是官兵呢?”

吊死鬼却道:“施主昨夜为那些自缢之人开脱,话语间皆是对这世道的义愤填膺,我觉得施主不像坏人。”

燕九不是滋味地动了动唇,嗫嚅片刻,才道:“我也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
吊死鬼不置可否,仍挂怀着燕九方才说的话:“若当真有人追杀,
施主便更不该停留此处了,应当快些离去,找个远一些的村落或是镇子躲起来。

万一那仇人寻上门来该当如何?”

燕九听了,不甚在意地一哼,仰面躺在草垛上:“寻上门再说,大不了便是一死。”

吊死鬼似是对他这话颇不赞同:“施主怎可这般不惜命?”

“世上有牵挂之人才会惜命,我早已无牵无挂,自然没有活着的意义。”

说着燕九忽地有了一个主意,眸色微亮,他翻身看着那黄幕,兴致勃勃地提议道:“不如我在此地自缢,做你的替身,这样你便可以解脱了。”

话音未落,庙内忽然阴风大作,就连那火堆都被吹得可怜,黄幕随风飞舞。

燕九见状一愣,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就听得那吊死鬼怒气冲冲的声音震耳欲聋:“胡说八道!

施主再这般胡言乱语,别怪我请你出去!”

等阴风停息,吊死鬼便没了动静。

燕九看那神龛上的香烛都被震掉了,心道,脾气还是这么大啊。

他试探地又说了几句话,吊死鬼都没回应,看样子是真被他这种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做派气着了。

燕九便也没再讨嫌,转身背对着那黄幕,莫名其妙地想:生气的时候就不用说“请”了罢,直接说“赶出去”多好。

看着那噼啪作响的火堆,燕九想起来今早面摊上人们议论的话,他眼眸微垂,再次开口,轻声道:“可我真的……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。”

6燕九记得那是一年初春,他有了一口饭吃,终于不再是皮包骨头的耗子模样,洗干净脸,穿上那人的旧衣服,看着也像是哪家父母娇养的心头肉。

可他终归是没有父母的。

那人的父母待他温和宽厚,不让他做粗活,但他却总是会偷偷跟着他们一同到地里去,争着抢着干活。

生怕他们后悔了,把自己赶出去。

晚上睡觉时也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墙角,似是在说:你看,我不占地方的。

吃饭时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扒拉,吃得不比邻居家那只狸花多。

最先发现这事的还是那人。

燕九晚上忐忑不安地睡着,连被褥都不敢多盖,大半夜着了凉,梦到了母亲,便这么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。

他哭也不敢哭得大声,先前在街上乞讨时,有人会因为他的哭声厌烦他,所以他死死地咬
着自己的手,忍着哭声。

等他快把自己的手咬破时,忽地被一把拽进了温暖的被窝里。

那人看见他青紫的手,眉头微蹙,目光温柔又心疼:“做噩梦了?”

燕九不敢吭声,那人便拉过他的手,轻轻地吹他手上的咬痕:“不疼了不疼了。”

说罢还皱眉对他道:“以后做噩梦了就跟哥哥说,不准再咬自己了,不然我就会生气。”

燕九看着他的脸就开始掉眼泪。

那人便又慌了:“我吓你的,我不生气我不生气,小九别哭。”

见他眼泪止不住,手足无措地把燕九抱在了怀里,笨拙地学着自己母亲哄妹妹的模样拍着他的背:“小九乖小九乖,不哭了不哭了。”

燕九再也忍不住哭声,嚎啕出声:“我想母亲!

想回家!”

那人拍着他背的动作都轻了很多,静静地听着他哭,轻声哄着: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,不哭。”

燕九哭得动静还是把那人父母和妹妹吵醒了,他们本以为出了什么事,待听见燕九哭嚎的内容,皆是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
那人的母亲见燕九脸色涨红,猜到他着了凉,披衣去煮姜汤了。

那个两岁的小女孩不懂燕九的悲伤,只当是什么游戏,跌跌撞撞地爬上床,学着哥哥的动作一把抱住了哭泣的燕九,牙牙学语:“不哭、不哭……”燕九最后是哭着睡过去的。

再醒来时,那人守在自己床侧,告诉燕九,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家,让他改口喊自己哥哥。

燕九胆战心惊,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那人却笑弯了眼睛,摸了摸他的头:“快叫。”

他笑得好看,燕九怔怔地看着,不敢拒绝,喃喃唤:“哥……”他便笑得更欢:“哎。”

屋外传来小妹嬉笑的声音,厨房的饭菜香也飘进了燕九鼻子里。

那一天燕九吃了一大碗饭。

7第二天晚上,那吊死鬼也没出声。

燕九又去镇上买了一些被褥,往草垛上一铺,便成了一张舒适万分的床。

他今日上山逮了一只兔子,此刻正在烤着吃,一边吃着,一边扭脸盯着那黄幕。

吃完了,吊死鬼也没个动静。

燕九看着那兔骨头沉默,良久,开始自顾自地说话:“叛军据说已经打到永城了,永城离这也不过一百里。

等叛军打过来,又得死不少人。”

说完,燕九等了等,也没有动静,
他便抿了抿唇,继续自说自话:“叛军打的是为民为国的旗号,说什么,‘清君侧’,我不懂,先前没有叛军的时候百姓的日子不好过,苛捐杂税逼得人苦不堪言,一旦到了荒年,便有不少人饿死。”

“可现在有了叛军,战火漫天,百姓也不见得过得多好。

守城的军队都胆小怕事,把城中老弱妇孺推到前头当人墙,叛军若是要攻城,便要杀掉这群百姓。”

“我想救,可我不知如何救。

我无权无势,只是一介布衣,见这世道苍凉,心中悲怆无力。”

燕九看见那黄幕轻轻地动了动,他眼眸微垂,继续道:“世道不好,早就没有希望了。”

那吊死鬼终于开了口:“可活下去,终归是有希望的。

终归是有机会改变的。”

燕九便问:“如何改呢?

无权无势,压根就无人听百姓说话。”

吊死鬼道:“可报官伸冤。”

燕九嗤笑:“官吏只顾自己富贵、只顾争权夺势,哪里知道下头的百姓如何水深火热?”

他把玩着手中那柄刀:“刀不砍在自己身上,永远不知道疼。”

吊死鬼不认同道:“总有人不是这样的,总有人挂怀百姓生死,一心为生民立命,总有人会去做的。”

燕九问:“谁去做这样的人?”

吊死鬼当即道:“我去做这样的人。”

燕九登时一顿。

话刚脱口,吊死鬼便觉察出了不对,他连忙改了口:“若我活着,我会去做这样的人,即便千难万险,我也会想去试试。”

燕九听着,不是滋味地拿了根棍子拨弄火堆,火光映照下他眉头紧蹙,眼中泛着红。

他说:“没有意义。”

吊死鬼执着道:“会有意义的。”

燕九忽地震怒,把那棍子扔在了地上:“没有意义!”

吊死鬼不做声了。

燕九喊完,自己懊恼非常地埋首进掌心,好半晌,闷声道:“抱歉。

只是我觉着,这世道从根上就烂了,一人之力无法改变。”

他恶狠狠地道:“这个世道需要的不是救世主,而是屠夫。

把这一切污秽肮脏屠戮殆尽的屠夫。”

吊死鬼忧心道:“施主,你着相了。”

闻言,燕九愣神半晌,才问道:“我着相了么?”

说罢,他扭头看向那黄幕,笑道:“我给你讲个故事。”

8燕九漫不经心地道:“我生于农户,父母皆是贫农,但他
们教我要读书,要我参加科考,说这能改命。”

吊死鬼道:“科考确能助寒门弟子走上仕途,也算得上改命。”

燕九认同地点点头,继续道:“所以我自幼便用功读书,四岁识字,八岁便可作诗,十二岁便已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,为了不让父母劳累,平日里除了帮着父母做农活,还会替人抄书,便是寒冬腊月手指僵直也不曾停。”

吊死鬼敬佩道:“施主这般用功,定能换得一个好结果。”

燕九便笑了:“是啊,我也是这么想的,我这般勤勉,定能换得好结果罢。”

“父亲问我,我去科考,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权势。

“彼时我答,若我能高中,我定做个为百姓言的好官,我定不会让苛捐赋税如山般压在他们肩头,我也不会让牢狱中出现不白之冤。

我会将我所学,尽数奉于家国社稷,尽数奉于百姓。”

吊死鬼似是万分激动,话语中都不乏兴奋敬佩之意:“施主有这般抱负,实乃天下之幸。”

幸?

燕九漠然地看着那火堆,一只飞虫摇摇晃晃地试探靠近,似是想触及那温暖。

他说:“我上京那日,撞上了一个同乡考生,他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大官,他说可带我同行,坐他的马车我便不必走着上京。

我千恩万谢,只当是遇上好人了。”

燕九的神色骤然变得狠厉起来:“可谁知进京后,他变了副嘴脸。”

“他拿出金银,让我帮他舞弊,还说自己父亲已经打点过,马上就能拿到考题。

我不愿与之为伍,愤愤拒绝,当即与之分道扬镳。”

那飞蛾最终落在火中,振翅欲逃却被焚烧殆尽了。

燕九双眼血红地盯着那被烧死的飞虫,颤声道:“谁知便这般得罪了权贵。

科考那天,我被捕下狱,罪名是贿赂考官、意图舞弊。”

吊死鬼骤然一惊:“怎会如此!”

“我才知那人嚣张跋扈,把泄露考题一事走漏了风声,他的好父亲为了保他,将罪名扣在了我的头上!”

“狱中三十七日,”燕九拳头紧攥,骨节发白,似是要以此隐忍些什么痛苦,最终却仍是颤声:“二十三道酷刑一一挨过,我不认。”

一条腿被生生打断,右手手指被切下。

——他提笔写字的右手。

——他说过要丈量大好河山的腿。

“但……”燕九用力
合上眼睛:“他们用我父母妹妹相挟。”

吊死鬼听到这沉默了很久,再开口时,声音喑哑:“上告无门。”

燕九说:“对,上告无门,我无权无势,我认了,只求他们放过我的家人。

但公主大婚,大赦天下,我被放出来了。”

“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。

我已是千疮百孔,可他们仍是没有放过我!”

“父亲早在听说我入狱的消息时,便一病不起,母亲妹妹日日去衙门敲登闻鼓申冤,却无一人在意。

甚至还让人将我母亲和妹妹一脚踹下了高台。”

燕九咬牙切齿,颤声道:“我年幼的妹妹,就这么摔死了。”

“等我到家时,才知那贪官设局,改了我家田契,无端让我家背上了高额债务,父亲无钱治病早已病重离世。”

“母亲见着我归家浑身伤痕悲伤过度,没多久,也不在了。”

燕九眯起眼睛,轻声道:“他就是想逼死我,这样,他们做的那些脏事便能永远埋在土里!”

吊死鬼颤声开口:“施主……”燕九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站起身来,环顾整个大殿:“我曾满心切盼,我曾踌躇满志,我也曾信世道可改,直到世道把我碾碎了,我才知道……“改不了的、改不了的。”

“我的信仰,家人,梦想,全没了。”

9燕九站在大殿内,看着那慈悲的佛像,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个人。

墨发凌乱、面色死寂地站在自己面前,一向温柔、粲然的眼眸昏暗无光。

燕九颤声开口,那人似乎也开口:“我该如何活在这世上啊?”

最终——10“我杀了他们全家。”

——那人掏出了一条白绫,悬在了那高高在上的佛陀手腕上。

11“从上到下,妇孺也好,无辜也好。”

——电闪雷鸣,悲痛不甘的双目恶狠狠地瞪着寺庙中的佛陀。

“我全杀了个干净。”

——慈悲的佛陀也担不起那万分的怨恨。

“这才算,血债血偿。”

——那只手便断了。

12燕九问那吊死鬼:“吊死,是什么感觉?”

吊死鬼默然良久,开口道:“还未断气时,百脉倒涌,肌肤皆寸寸欲裂,痛如脔割,胸膈肠胃如烈火灼烧。”

燕九颤抖地攥紧了拳头,良久,他说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他转身欲走,那吊死鬼叫住了他:“你要去哪?”

燕九顿住脚步,握着那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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