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开始读。
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烧红的炭火中滚过,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,声音嘶哑、哽咽,断断续续:“婉清……吾妻:见字……如面……”窗外的鞭炮声似乎在这一刻骤然远去。
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,小雨那艰难而破碎的诵读声,以及老人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平静的呼吸声。
陈阿婆安静地听着。
她不再颤抖。
她靠在藤椅里,微微仰着头,布满沟壑的脸上,所有焦急、迷茫、痛苦的神情都如潮水般褪去了。
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巨大而纯粹的幸福和满足感,如同圣洁的光辉,缓缓地、温柔地笼罩了她苍老的容颜。
那光芒如此强烈,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埃,让她枯萎的肌肤都焕发出一种少女般的红润。
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,越来越深,最终定格成一个无比安详、无比甜美、仿佛了却了平生最大夙愿的微笑。
当小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泣不成声地念完那最后的、锥心刺骨的嘱托——“唯愿你余生欢喜,勿再以我为念。
珍重!
珍重!”
——时。
陈阿婆满足地、长长地、无比轻盈地舒了一口气。
她浑浊的双眼异常明亮,目光仿佛穿透了小屋的屋顶,看到了遥远星空下,那个穿着笔挺军装、向她走来的年轻身影。
她的嘴唇翕动着,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,带着尘埃落定的极致宁静和幸福:“阿强……你终于……来信了……”她的双手,以一种无比珍视的姿态,温柔地、紧紧地抱住了怀中那封刚刚“送达”的信。
仿佛那不是几张薄纸,而是她失而复得的整个宇宙,是她用一生等待换来的、最珍贵的宝贝。
“……我就知道……你会回来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飘渺。
“……我等到你了……”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。
她脸上那幸福满足的笑容如同永恒的雕塑,凝固在跳跃的炉火光晕中。
她抱着信,头微微歪向一侧,靠在旧藤椅的椅背上,像一个长途跋涉后终于归家、在温暖炉火旁沉沉睡去的孩子。
那么安详,那么宁静。
窗外的雪花,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。
世界一片寂静。
只有炉膛里的柴火,依旧不知疲倦地燃烧着,发出细微而温柔的噼啪声,仿佛在吟唱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