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开始在劳务市场打零工,搬水泥,扛沙袋,几天下来,那双曾经只会敲键盘和签名的手就磨出了血泡。
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,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茄子。
王倩比他更无法忍受这种日子。
她不愿去干体力活,便将最后的钱都花在了廉价的化妆品和紧身裙上。
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,出没在各种她认为可能钓到“依靠”的场合,只是那股子急功近利的风尘气,反而让真正的有钱人退避三舍。
他们的家,那个曾经被王倩视作囊中之物的宽敞婚房,如今变成了一间昏暗的城中村出租屋。
小宝也从昂贵的国际幼儿园,转到了附近嘈杂的公立幼儿园。
环境的巨大落差让孩子变得格外沉默,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,不说话。
陈磊试过联系我,但我的电话和微信都将他拉黑了。
他没办法,只能去堵老张。
老张没跟他说半句废话,直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制作精美的宣传册递给他。
陈磊低头一看,封面上是我的笑脸和一行大字:“林淑琴生命延续基金会”。
他拿着那本册子,站在街边,像个笑话。
没过几天,我接到了一个远房表妹的电话。
电话里,表妹支支吾吾,半天才说出来意,原来是王倩找到了她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说自己知道错了,求表妹看在亲戚情分上替她说情。
王倩承诺,只要我肯松口,哪怕只给一小笔钱,她保证带着小宝走得远远的,绝不再来烦我。
表妹显然是被说动了,在电话那头劝我:“姐,你看,孩子总是无辜的。。。”
我没等她说完,平静地打断了她:“如果今天是我躺在这里,被放弃的是你,你会原禽兽不如的儿子儿媳吗?”
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,几秒后,表妹羞愧地挂了电话。
这条路也被堵死后,王倩彻底疯了。
她和陈磊在出租屋里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,邻居说那晚的动静大得像要拆房。
第二天,王倩就消失了,一同消失的,还有家里抽屉里仅剩的几千块钱。
陈磊带着小宝,生活彻底陷入了绝境。
他甚至开始在医院附近徘徊,不远不近地站着,希望能在我散步时“偶遇”我。
而我的生活,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。
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,告诉我靶向药效果显著,癌细胞的扩散得到了有效控制。
这意味着,我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。
我用这“多出来”的时间,亲自参与到基金会的一些事务中。
看着一笔笔善款落实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人身上,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这天,老张来汇报工作,末了提了一句:“王倩前两天被扭送派出所了。”
我挑了挑眉。
“在外面跟人吹嘘认识富豪,能搞到内部投资名额,骗人钱。
好在对方发现得早,数额不大,教育释放了。”
老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,“不过这下,那一带都知道她是个骗子了。”
地下室的霉味像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了陈磊和小宝的喉咙。
灯泡昏黄,照出墙角一片青黑的苔藓。
小宝蜷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,麻木地摆弄着一个断了腿的塑料小人。
陈磊蹲在一旁,嘴里念念有-词,像在排练,又像在呓语:“小宝,不怕。
等奶奶气消了,我们就回家。
奶奶最疼你了,她就是跟爸爸开个玩笑。”
他终于鼓足了勇气,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,找到了基金会举办的户外公益茶话会。
我正和老张陪着几位老人聊天,陈磊像个幽灵一样从人群边缘挤了进来。
他头发油腻,眼窝深陷,衣服上满是污渍,与周围干净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老张立刻上前一步,挡在我身前。
我抬手示意他不必。
陈磊“扑通”一声跪在我面前,膝盖重重砸在草坪上。
他一把抱住我的腿,涕泗横流:“妈!
我错了!
我真的错了!
你原谅我,你看看小宝,你救救他啊!
周围的喧闹瞬间静止,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。
我低头看着他,那张曾经熟悉的脸上只剩下乞求和绝望。
我的心湖没有一丝涟漪。
“陈磊,路是你自己选的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,“小宝可怜,但他更是你和王倩自私行为的牺牲品。”
我没有再看他,只对老张说:“给他一笔钱。”
老张从公文包里出一个信封,递到陈磊面前。
我补充道:“这里面的钱,足够小宝一段时间的温饱和基础教育。
这是最后一次,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,纯粹是看在一个无辜孩子的份上,给的人道援助。”
陈磊拿着那个信封,像是被烫到一样,失魂落魄地站起来,一步三晃地走了。
那点钱买不回他失去的体面,更买不回一个家。
没过多久,医生告诉我,癌细胞产生了抗药性,靶向药的效果正在减弱。
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,开始安排后事,遗嘱早已在老张的协助下立好,现在不过是再确认一遍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