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深不可测…”花满楼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陆小凤的感叹。是啊,医术鬼神难及,武功如渊似海,性情却懒散疏阔,甘守一隅。他身上藏着惊天的秘密,却以“懒郎中”自居。他损耗本源救人,却只轻描淡写说“诊金付讫”。他酿得出滋养神魂的奇酒,却只道是“多放了点补药”。
这岂止是深不可测?这简直是…迷雾重重,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与信赖。
花满楼摸索着站起身,解下自己素白的外袍,动作轻柔地披在李太玄身上。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对方微凉的手腕,那脉搏沉稳有力,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、如同大地般厚重绵长的韵律,绝非普通大宗师所能拥有。
他收回手,唇边泛起一丝温润而复杂的笑意。他摸索着拿起桌上最后一点残酒,对着沉睡的李太玄,对着这方洒满月光的静谧小院,对着那扇透出微弱灯火、隐约可见“但愿世上无疾苦,宁可架上药生尘”对联的前堂,无声地举了举碗,然后一饮而尽。
酒入愁肠,化作一声无声的轻叹,消散在带着药香的夜风里。
夜更深了。七侠镇陷入沉睡,只有太玄医馆后院,石桌上倒伏的空酒坛,披着外袍熟睡的身影,以及静立一旁、闭目感受着这新生“光明”与无尽“迷雾”的盲眼公子,构成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卷。墙角药柜深处,最后一点萤蓝光芒彻底熄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有一丝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生机,如同初春埋入冻土的种子,已在花满楼永恒的黑暗中,悄然萌发,也在这位神秘神医莫测的轨迹上,添下了一道新的印记。
晨光刺破窗纸,将前堂青石板上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。李太玄是被一阵尖锐的、仿佛有无数小锤在脑髓里敲打的疼痛唤醒的。他呻吟一声,挣扎着从冰冷的石桌上抬起头,额角抵着粗粝的桌面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。宿醉的混沌感如同粘稠的泥浆裹挟着意识,喉咙干得发紧,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。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酒葫芦,入手却只有空荡荡的皮革。
“水…” 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一只盛满清水的粗陶碗无声地递到他手边。花满楼不知何时已安静地坐在桌旁另一张椅子上,素白的中衣纤尘不染,脸上带着温润平和的笑意,仿佛昨夜那场耗尽心力的治疗和后来的月下对酌从未发生。他精准地将碗放在李太玄摸索的手边,分毫不差。
李太玄抓起碗,仰头咕咚咕咚灌下,清凉的井水滑过灼痛的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,却压不下那翻江倒海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软。他放下碗,用力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,眼神还有些失焦: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辰时初刻。”花满楼的声音温润依旧,“李兄昨夜…豪情万丈。”
“豪情?”李太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,“是蠢得没边了!那‘无名酒’后劲忒大…陆小鸡的‘忘忧’跟它比,简直像糖水。”他扶着桌子想站起来,双腿却一阵发软,又跌坐回椅子里,引得藤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大宗师的境界也扛不住本源精血损耗叠加过量烈酒的侵蚀。
花满楼微微侧耳,似乎在倾听李太玄紊乱的气息和心跳,脸上笑意更深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:“李兄损耗在先,豪饮在后,是该受些教训。不过…”他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碗沿,“昨夜花某守在此处,倒非全为照料李兄。子夜时分,心神稍定之际,似有异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