翎羽蜷在占星阁剥每日仅供应两个的蜜橘。李元昊让人连着十五日都只送些普通吃食，再未送过珍稀宝物与食材。
橘子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她咬了一口，酸甜的汁液在口中散开，却怎么都无法调和她的乏味日子。
她收拾了一下，准备去马厩。自那天来，翎羽褪去了靛蓝祭袍与九翎冠。只着一身素麻布衣，乌发松松绾作一团，像是寻常党项牧女。
马厩里弥漫着马粪和草料的混合气味，宫娥们纷纷捂住鼻子，但翎羽却毫不在意。
她倚在干草堆上，逗弄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幼马。这匹小马是西域进贡的，小马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她掌心。翎羽将剩下的橘子剥开，小心翼翼地喂给小马。小马欢快地嚼着橘子，发出满足的声音。翎羽温柔地抚摸着它的鬃毛，轻声说道：
“慢些吃，今日只有一个，没多的了。”
马厩外忽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。
“萨满娘娘怎的沦落到与畜生同食了？”
太子李宁令的锦缎长袍扫过泥地，金线华服在晨光下刺得人眼疼。他抬脚踢翻盛着白粥的陶碗，黍米混着腌菜泼了一地。
“父王连珍馐都不肯赐了，可见厌弃你是真——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装神弄鬼蛊惑君心？
翎羽眼皮都未抬，指尖轻抚小马颤抖的鬃毛：“太子殿下若闲得慌，不如去瞧瞧你的舅母。野利一族凋零至此，殿下倒有兴致来马厩消遣。”
李宁令脸色骤青，两个舅舅中野利旺荣与他最亲，他去狱中探望时，舅舅曾告诉他，若不是这妖女夺了圣心，他们野利一家不至于被灭族。
想到这，他一把攥住她手腕：
“妖女！你以为仗着张妖孽脸便能永居高位？连皇子都生不出！”
他指尖发力，几乎掐进她骨缝，“母后说得对，你这妖妇早该被牦牛踩成肉泥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那匹温顺的小马突然扬蹄嘶鸣，一蹄子踹在他膝窝！李宁令踉跄着跌坐泥地，宝石镶嵌的冠子歪斜，袍角沾满马粪。翎羽噗嗤笑出声，小马亲昵地蹭她脖颈，仿佛邀功。
“孽畜！”
李宁令暴怒抽刀，寒光直劈马颈，“本太子先剁了你的蹄子下酒！”
翎羽见此情景，赶忙扑身挡在马前。刀刃险擦过她耳后侧脸，血珠溅出。她抬手抹去血痕：
“殿下这一刀若再偏半寸，明日流言便会传遍兴庆府。陛下厌弃我无妨——”翎羽一步步逼近，每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。她嗓音淬冰：
“可若当今太子都容不得曾庇佑夏国打赢延洲之战的大萨满，您猜文武百官会如何议论？”
李宁令握刀的手微微发颤。晨风和着马厩腥臊灌入肺腑，他忽然想起父皇看这女子的眼神——痴迷、痛楚。仿佛是烙进骨血的样子。
恐怕这次赶她来马厩只是小惩大戒罢了，若是此时得罪这位萨满女巫怕是……
“太子殿下，当真和野利氏划清界限了？您的舅母和表弟还在等您解救。”
她忽然抬头，眸光如天池水般清冽。
“灭门那日，您跪在刑场可曾听见鸦啼？我家乡的老人说，枉死之人的怨气会化成黑鸟，专啄负心人的肝肠”
李宁令踉跄后退，仿佛她袖中真会飞出索命怨灵。
“妖言惑众！”
他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，逃也似地撞开厩门跑了。
翎羽倚着草堆缓缓坐下，小马乖顺地伏在她膝头。血珠凝在伤口上，像在白皙的脸上晕开的红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