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家人早就饿了,听她说是卖野鸭蛋换来的。即使有点怀疑,也因为太想吃忽略了。
他们风卷残云般,大口大口吃掉碗里的打卤面。
低头猛吃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吃完一碗立刻挑了另一碗,吃得停不下来。
不管男女吃饭都没个文静样子,饿虎扑食一般,把肉酱面吃得一点不剩。
傅兰秀自己也吃得香,她都不记得到底多久没吃肉了。
这面条里有肉味确实香,怪不得镇上有钱人会去饭馆里吃这个。
幸好她用粗面新加了不少面条进去,要不然带回来的那点生面条根本不够吃。
吃完饭,一家人都抱着肚子瘫在凳子上。
谁也没说话,太阳落山,外面的晚霞红通通的,比任何颜色的布料都要漂亮。
他们一起抬脸看着天,享受这难得的片刻自在。
齐雁最先说话打破了沉默,她手扶着肚子,撑着身体起来。
“我去刷碗。”
傅兰秀立刻喊她,“别动!你坐下,刚吃完饭,你又大着肚子,歇会。”
接着她目光严厉看着小三,看见他还在端着碗舔。
她踢踢小三的凳子。
“你去刷碗,饭不能白吃。”
周秋硕想反对,但刚刚挨打的屁股还疼,又吃到了这么香的面条,想了想还是去洗碗了。
傅兰秀看着小三听话不少,心里的气消了一些。
她以前就是管得太松了,以后必须把这个孩子管起来。
天黑下,她回到自己的里屋,坐在柜子边上看着柜子。
也不打开,就坐那看。
柜子里有三两银子,那可是三两。
三两对她来说是笔巨款了,光是想着自己有这么多钱,她就高兴。
看了一会她才摆好枕头睡着,可睡到一半,就梦见强盗进了门。
她柜子里的银子全都被他们一股脑给抢了,一个铜板都没给她留。
一下子惊醒,她喘着粗气。
看着熟悉的屋子,她意识到这是个梦。
“不行,要把这些钱花了才行。这么放着,我可不放心。”
有了上辈子的教训,她不能只攒钱不花钱。
节俭了一辈子,让她花钱她还不太会,得好好盘算。
她躺在被窝里算着这钱盖个大房子行不行,或者买地,买牛。
想着想着,忽然听见砰的一声。
她刚刚被噩梦吓到的心脏,又被吓得蹦起来。
接着听见门口传来老大的声音。
“娘,雁儿她肚子疼,是不是要生了?我不懂,您来看看。”
傅兰秀一下子精神了,听见老大的话,她思索了一下。
“不能啊,还有两个月呢,不能这么早生。我去看看。”
她努力回想,上辈子齐雁发生过这种事没有。
披上衣服去了侧屋,推门进去,就听见齐雁在炕上喊疼。
她过去看她的肚子和腿,发现腿上有血迹。
怀着胎儿见血,可不是什么好事,很有可能要早产。
“老大,你去找刘郎中,让他赶紧过来一趟。”
“娘?不用,我还能忍。我感觉不是要生,就是有点不稳当,不用找郎中,费钱......”
齐雁疼痛中还要硬说话,说她不想找郎中,不想花钱。
傅兰秀听着,鼻子都酸了。
齐雁年纪还轻,还不到二十岁,还是半个孩子呢,却吃这样的苦。
看到这样的情景,她想起上辈子,也发生过类似的事。
当时齐雁也发作过一次,她看见说没事,不用找大夫。
为了说服这些孩子,她还说,她怀孕的时候也这样,都是硬抗的。
实际上那是她骗人的。
齐雁就信了,生生扛过去,后面孩子生出来,就是一个有病的婴孩。
她将养了一阵子,孩子还是没养活,直接夭折了。
齐雁伤心不已,一下子身体更差了。
在第二个孩子也这样死后,她选择用上吊绳结束了可怜的一生。
傅兰秀不明白她当初咋那么狠心,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和孙子去死,就是不愿意花那么一点银钱。
重活一世,她终于明白,银钱没有人命重要。
“还磨蹭什么?我让你去就去,这孩子是我周家的长孙,必须留住!”
她说着还用力推了老大一把。
木讷的老大脸现喜色,起身就往外跑。
她则是上炕扶着齐雁,问她哪里不舒服,还轻轻帮她按摩肚子顺胎位。
她以为这些日子齐雁吃饱了,孩子就能保住。
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。
按了一会齐雁说道,“娘,叫人把老大追回来吧,别叫大夫了。一次诊费十个铜板,够买好几斤大米了。咱不看了,我现在觉得好多了。”
“什么不看了?给你看不看不要紧,你肚子是周家的长孙,他要是有个好歹,你负责?”
傅兰秀不好说她也担心齐雁,拿长孙做借口,把她狠狠骂了一句。
齐雁这才没声音。
感觉这一家人被苛待太久了,突然对他们好,他们还不适应。
还得骂着才能舒服。
没一会,老大把刘郎中请来了。
他上前给齐雁号脉,号完又仔细看了看齐雁的舌苔,最后一边说话一边开始写方子。
“她是怀孕消耗太多,母体承受不了了。需要药补和食补,要不然这孩子很危险。”
“可是最近这几天,她吃的挺好啊,鸡蛋面条啥的都没少吃。”
傅兰秀问出她的疑问,难道她这些菜不算补吗?
“鸡蛋啊,要是早几个月吃还有效果,现在吃有点晚了。还是抓药吧,再用大枣对上几样药材和瘦肉,给她熬汤喝。每天一碗肉汤,先喝半个月,到时候再叫我来,要是养好了,就不喝了。”
“什么?每天一碗?那得喝掉多少钱啊,我不喝。”
齐雁一听,就出声反对。
她声音颤巍巍的,伸手抓着傅兰秀的胳膊,手也在发抖。
傅兰秀知道,她是在害怕。
齐雁嫁过来的时候,家里只有个老父亲。
嫁过来一年后,父亲也过世了,还是老大出了银子给办的后事。
她这身份无依无靠,就很容易被欺负。
过去傅兰秀不但不怜惜她,还对她动辄打骂。
最触傅兰秀雷点的事情,就是钱。
一旦她花钱,傅兰秀就会骂她打她。
现在刘郎中说要给她喝肉汤,傅兰秀还没说什么呢,她就开始害怕了。
老大看见这情形,想说点什么求情,但他一向木讷,说不出口。
他砰一下双膝着地,给傅兰秀跪下了。
“娘,求您。”
傅兰秀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,干什么玩意这是,她也没说不救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