乎被这温暖的水汽和疲倦抚平了一些,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弧度。
像一个终于卸下千斤重担、找到港湾的旅人。
我的动作没有停,依旧用掌心最温热的部分,极其缓慢地、一遍遍熨帖着他膝盖周围的皮肤,试图将那顽固的寒气一点点驱散。
就在这重复而专注的动作里,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搭在床边、那条旧夹克裤子的口袋。
一张小小的、硬硬的卡片,不知何时,从他那旧夹克裤子磨得发白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,悄无声息地掉落在雪白的床单上,在灯光下显出一种陈旧的色泽。
我的动作骤然顿住。
那卡片边缘已经磨损卷曲,颜色泛黄,像是被岁月浸染过无数次。
上面印着几个模糊褪色、却依旧能辨认的红色大字:“国营红星澡堂”。
下面是一行小字:“特级搓澡技师”。
最下方,贴着一张小小的、同样泛黄的黑白登记照。
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工装,头发剃得很短,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父亲的轮廓,但那双眼睛却迥然不同——明亮、锐利,带着一股子使不完的力气和属于手艺人的笃定自信。
照片旁边,是父亲的名字:陈建国。
那字迹是钢笔写的,端正有力,只是墨色早已褪成了暗淡的灰蓝。
我僵在那里,指尖还残留着精油的温热和父亲膝盖的触感。
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张小小的卡片上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雾气无声地缭绕,水流在看不见的管道里低低吟唱。
眼前是父亲沉睡中松弛的脸,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。
而手上,是那张无声诉说着一切的旧工作证。
原来如此。
那挑剔的目光,那对小票的珍藏,那对搓澡师傅“力道沉,落点准”的专业点评,那句含糊其辞的“早先那会儿,在国营澡堂子……”所有的碎片,在这一刻,被这张泛黄的卡片瞬间吸附,拼凑,显露出它完整而沉重的轮廓。
他并非仅仅抗拒“奢侈”,而是在守护一个已然消逝的世界里,属于他自己的荣光与骄傲。
他用挑剔的眼光丈量着这个由我亲手设计的、光鲜亮丽的新世界,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收起门票,或许并非为了那六十八元的价值,而是为了收藏一张通往儿子世界的、他所不熟悉的